刘六爷拉下斗笠牢牢地盖住自己的脸挤进排队的人群,透过斗笠的破洞,首先看见的是总堂的张三爷和陈家五虎就坐在对面何氏粮店的门口虎视眈眈,他们的旁边还有福成的梁霸王和宋拐子,以及何氏粮店的少东家何老幺兄弟等等一大帮子。刘六爷心里打了一通鼓,再看看自己身前身后,偏偏永和、福成、甚至芝兰三大公口来这儿排队买粮的走卒不在少数,而且是明目张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些人都把张三爷、梁霸王、何老幺当摆设么?
不消说,显然都要为这要命的粮食破釜沉舟了,而张三爷等人的眼珠子,瞪着赵家粮店就不能转动似的,那一股子恨意活生生把脸扭曲成哭相,只差没把粮店瞪得坍塌下去。
看这情形,得亏有巡防营十来个兵勇和快班一班差人们在街边站着,要不然,张三爷只怕早就到街那边杀人去了。
大街上万头攒动,所有人挤破脑袋,和街边那些摆摊设点的商贾贩子搅合在一起,把这条唯一的街市塞得满满当当,箩筐挑子、斗笠草帽子、长衫子短褂子、戗腰短裤赤脚板子,连沿街店铺的牌子都尽数挡住,唯有那油盐酱醋店里的酱香味儿、醋酸味儿、酒香味儿,参杂着扑鼻的五香汗臭味儿和快要开炸的火药味儿在这燥热的空气里是那样的鲜明。
这个当口的粮食逼疯了所有人,地摊贩子为了凑银子买粮食把存货都搬出来甩卖,木匠的简易家私货比三家、铁匠的锄头弯刀割镰刀、篾匠的撮箕筲箕小簸箕、泥瓦匠的沙罐砂锅瓦钵子,卖土麻布的、卖草鞋褡裢子的、卖斗笠蓑衣草帽子的、卖蒲扇纸扇篾笆扇的、卖香蜡纸钱的、卖烟叶儿火捻子的、卖辣椒花椒香料的……敲铜锣吆喝补锅的、扯破嗓门叫唤磨剪刀的、敲着钉锤唱麻汤的、扯把子卖打药的、摆摊子招揽耍钱的、看相算命的……吵吵嚷嚷,形如蜜蜂朝王、麻雀子嫁女。
这样排队不是办法,刘六爷掂了掂手心里握得发烫的碎银子,想想刚刚落地的香炉脚脚,把心一横,干脆退出来往前走了十好几步,再挤进去。
他这一插进来,前后左右的人就都想把他挤出去,一不留神没站住脚,被身后的人猛一推,刘六爷身不由己地撞向旁边一个卖篾货的篾匠。这篾匠三十不到,穿着一身破烂的麻布衫子,头上盘着一条与生俱来腌臜无比的老辫子,胳臂弯里挽着几个精致篾制提篼,正背对着刘六爷向一边叫着卖,冷不丁的被刘六爷猛地一撞,踉跄几步,手里的提篼尽数滚落到地上,眼看要摔倒,刘六爷一把将他薅住。
那篾匠回过头来,露出满嘴黄褐色的牙茬子来要讲理一番,一看刘六爷的脸,又把想要出口的质问咽了回去。刘六爷隐隐认得此人,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连忙鞠躬赔礼,又把右手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他却不知,自己用来挡脸的破斗笠已经掉到地上,整张脸完全暴露给了对面的张三爷和陈家五虎。
“刘有地!永和粮店少得下你白米白面吗?”、“把他给老子拿过来打死!”随着这两声叫骂,刘六爷猛然回头,看着张三爷和陈家五虎向自己扑了过来,惊慌之际也不辩白,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陈金堂飞身将自己扑倒在地。
其余四虎纷至沓来,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拳脚。与此同时,福成的梁霸王、宋拐子、芝兰的何老幺、何二狗兄弟以及一帮打手也扑进人群大打出手。
街上瞬间大乱,打人的不分谁是谁的人,只要是买粮的,乱打一气。挨打的自是老实人,谁都不敢还手,唯有抱头鼠窜。那帮兵勇和捕快早被一帮混在人群中的混混挤翻在地,就是起不来身,手中有刀也施展不开,唯有破口大骂。
粮店门口更为混乱,买粮的人挤,趁势扰乱的也挤,一窝蜂挤过去,一窝蜂挤过来,挤的挤,抬的抬,活生生把粮店的牌子挤落在地,踩踏得稀烂。
这是什么行为?摆明了砸场子的!赵家的掌柜和伙计除了拼命维护自己的门面外,粮店的门枋窗框一阵抖索叫唤,整个粮店的房子险些就要垮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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